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著名美術史論家、國畫家王伯敏先生訪談
發布時間:
2011-09-14 17:29
來源:
地點:杭州西子湖畔半唐齋
采訪人:張藝帆
張藝帆:可能很多人不太了解你的童年經歷,您不到1歲從淅江黃巖被賣到溫嶺,由阮姓改為王姓,乳名四豆改為梅二,由鄉下轉到城鎮生活。現在回首這段經歷,您有哪些感想呢?
王伯敏:我出生于浙江黃巖長浦茅林阮家。當年長浦遭受特大水災,父母迫于生計,不得已,把我賣到溫嶺縣城王姓家。因我幼小,不懂事,及長,在尋母的一段時光,我有許多感觸。我尋母是在“文革”時期,幾經周折,終于在1973年冬找到了生身母親,那時老母已經85歲。過去她曾有過一段乞討生活。見到生母并與哥哥、姐姐相聚時,有悲苦的回憶,也有歡樂的場景。事后,我作《長浦吟》內有句云:“老母問兒知也未,當年大雪萬家饑。”“一村喜我團圓日,舞起雙獅又滾龍。”
張藝帆:王老師,童年還有哪些有趣的往事呢?
王伯敏:我從小就喜歡藝術,對繪畫非常有興趣。我記得小時候,對重陽糕印象深極了。主要原因是重陽糕上插著一面小旗。這面小旗有紙畫,有紙刻,可愛極了。我的家鄉在浙江臺州溫嶺。30年代的溫嶺,算是“魚米之鄉”,小城鎮百貨俱陳。應節的重陽糕年年不斷,重九這天大清早,糕店伙計捧出一盤盤糖糕,熱氣騰騰,上插一面三角形小旗。我和其他小孩子一樣,吵著要買十塊插著不同類型小旗的糖糕。大人不同意,說孩子頂多只能吃三塊,買多了浪費。但是孩子堅持要買,其實是看中了糕上的這面旗。
重陽糕旗有刻龍的,也有刻鳳的。有一年,十面旗刻上十個戲曲,有《一掃雪》、《二進 張藝帆:還有一個不得不提的話題,就是您在北平藝專求學時,拜黃賓虹先生為師,請您具體談談。
王伯敏:我拜黃賓虹先生為師這件事,不能不提到當時一位叫黃震寰的老先生。他幫助我備毛毯,帶紅蠟燭。拜師的日子是1947年12月18日。先賢有云:“師從不是尋常事”,所以使我一生難忘。那天拜師,黃老師、黃師母都說,抗戰勝利了,現代人了,還作揖跪拜做什么,因此,把紅毛毯、紅燭都放在一邊。當時只磕了磕頭,沒有跪拜。那個時候,我在北平藝專同班的印度留學生錫拉克跟我同去,很想去一睹中國門生拜師的傳統禮儀,結果使他失望了。
張藝帆:拜師以后,您去黃先生那里多嗎?當時學黃老畫的人多不多呢。當代學黃老畫的很多,好像有一種跟風現象,您認為該怎樣真正地去學黃賓虹先生的藝術。
王伯敏:說實在,黃賓虹老師,名大,有實學。可是這位大師,解放前,理解他的繪畫的人不多,上他家的人也不多。在北平,他住房條件并不好。有的人,看不懂他的畫,說是黑得像碑帖。跟黃賓虹學畫的人不多。現在學黃的畫風逐漸多起來,你說是“跟風”,這是一種風氣,20世紀60年代前,情況就不一樣了。
張藝帆:有評論家說,您與林散之、李可染先生被稱為黃賓虹先生最有影響的三大弟子。您和李可染、林散之先生是如何認識的,在藝術交往上有哪些印象或往事呢。
王伯敏:我和李可染先生認識得比較早。我到北京考徐悲鴻先生的研究班時,我們就認得了。他是我的老師。我去北京求學時,李可染先生就知道我是上海美專畢業的。他同我講,你要考北平藝專的研究班,最好不要說你是上海美專畢業的,否則,你是考不取的。因為當時徐悲鴻同劉海粟先生是不大和睦的。于是,我請教李先生,這怎么辦?李先生說,報考時,就作為同等學歷。結果,我以同等學歷考取徐先生的研究生,對李先生很感激。
1954年,李可染先生到杭州,在我家做客,我還陪他去看望黃賓虹老師,黃老師還送李先生一只漢陶瓶。
1956年前,李先生的名氣還不大,此后,遐邇聞名。1957年,他應邀出訪德國,歷時四個月,在那里創作了大量的對景寫生作品。還在德國、法國舉辦大型寫生作品展。
李先生作畫,用墨、用水,獨得玄門,成為他自己的獨特風格。
關于林散之先生,我早就知道他是黃賓虹老師的學生。“文革”時,他被下放到安徽的和縣,整天坐在一家刻字鋪中,旁邊設一小桌,可以替人代寫書信。
記得1975年,他用“洛川”的筆名給我寫信,主要是向我尋問,黃賓虹住北京,有沒有到過居庸關,并上長城。我認真的回復了他的信。到了1978年讀報,才知道他已從安徽調回到南京,從此彼此通信,我到南京,也特地去拜望他。老人是聾子,我們只能筆談。
1986年,賴少其、張仃、黃鑄夫、王康樂、蔣正鴻和我,發起并成立“黃賓江藝術研究會”,我們還聘請李可染和林散之先生為名譽會長。
張藝帆:有人說,當代畫壇很難再出“大師”,甚至當代書畫的一部分將成為藝術垃圾,您如何看待這種現象,有何評價?
王伯敏:我認為,出個“大師”是不容易的,大師不是吹捧出來的,大師出現是水到渠成的。
當代的書畫界,我認為在“競走時代”。“競走”不是“競爭”。競走,公平合理,你走你的,他走他的,各走各的,互不侵犯,道路不夠,可以設立交橋。目前似乎還在競走的時期,“誰是老子第一”,一時還說不清。
至于什么“藝術垃圾”,這不能給人家戴這頂帽子,既是“百花齊放”,這要寬容一點。
至于那種丑惡的,將“尸體倒掛”的“行為藝術”,我覺得太丑,我實在無法理解。
張藝帆:王老師,您不僅專注中國美術史研究,還在畫論上總結出歷史上中國畫的“透視法”和“水法”,是否請談談。
王伯敏:這都是些中國畫的技法問題。前者指“七觀法”,后者稱“九種水法”,我都寫過專論,發表在刊物上。
關于“七觀法”,既是畫家的觀察方法,也是畫家的表現方法。兩者關系密切,有時很難分開的。
第一,步步看。這不是靜止的,而是活動的觀察方法,一路走一路看,從而能看得多,看得全,看得細。突破空間在畫面上的局限性。
第二,面面觀。把由許多景物所形成的空間結構作全面的觀察和理解。一是作多方面的經營位置,二是作空間跳躍式的經營位置,這樣就能把客觀上存在,而在某一固定視點看不見的對象概括進畫面中,體現中國畫處理空間的靈活性。
第三,專一看。是表現上的加強減弱,重點突出,也是畫清主次的一個先決條件,也是有選擇地加強某些對象細節特征的處理方法。
第四,推遠看。就是將近景在畫面中顯得過分突兀的地方,和其他形象不太協調的景物推到靠近中遠景,以制約因遠近透視懸殊而造成不舒服的感覺。解決透視上產生的某種矛盾,善于解決畫面形象的組織安排問題。
第五,拉近看。生活中遠的東西看不清楚,但在藝術作品根據藝術創作規律的要求來處理,有時需要把遠的景物拉近作夸張處理。
第六,取移視。這是不以視線遠近發生變化的一種透視方法,以步步有景的觀察方法,以近推遠,以遠拉近,避免生活中因成角透視形成景物的難于協調的處置達到畫面的統一。中國山水畫中多運用移視法。
第七,合六遠。北宋郭熙提出高遠、深遠、平遠法,宋韓拙從不同側面又提出了闊遠、幽遠和迷遠。合稱六遠。
七觀法,主要闡明中國山水畫的位置經營,闡明山水畫家的觀察方法與表現方法的一致性。
關于“水法”,在中國畫的運用上,與“筆法”、“墨法”相對而言。“水法”,具體可以概括為九種:即所謂水帶墨;漬水法;凝水法;水破墨;墨破水;水破色;色破水;沖水法;鋪水法等,具體的說,見如下分析:
1、水帶墨。為常用之法。作畫前,或作畫過程中,筆洗凈,使筆含適量的水分,然后蘸墨。從前黃大癡畫山水提到“夏山欲雨,要帶水筆”。近人齊白石畫蝦,李可染畫牛,皆用“水帶墨”之法。宮》、《三結義》、《四狄村》、《五臺山》、《六馬湖》、《七星燈》、《八杰廟》、《九江口》、《拾玉鐲》。每年我都收集了,珍藏著,至今還保存了兩面。
張藝帆:您還記得11歲時畫的《石夫人圖》和13歲作的一首格律詩《登石牛嶺》嗎,這可能是您詩畫人生的開始吧!好像有資料記載,在上世紀40年代您和宋詞學家夏承燾先生作畫、聯吟、彈琴的交往經歷;潘天壽先生也稱您厲害,既搞史論又能作畫寫詩。這中間是怎樣的呢?
王伯敏:我學畫學詩都學得早。這是由于家鄉有一位老人,他能詩能畫能種花彈琴,我跟著學起來。到現在,像李白、杜甫的詩,我還能背它數十首。在雁蕩山,在杭州,如夏承燾、潘天壽,他們都是我的前輩,他們說我作詩、彈琴不錯,無非對我鼓勵、鞭策。后來,琴不彈了。這是我忍痛割愛,目的是把學琴的時間省下來,讓給美術史研究。老天爺一天只給你24小時,如果專心學習,一天24小時還嫌不夠,年輕人學習,總得找主次,要把時間核計核計。
張藝帆:您先后入上海美專和北平藝專學畫,很有造詣,為什么后來搞起了中國美術史研究,那您是如何走上美術史研究的道路呢,中間有沒有動搖轉業呢?
王伯敏:我1946年去上海美專求學,是學油畫的。實際上我愛中國畫,讀西洋畫的目的是為了多了解一些別的東西,多學一點。我想了解西方的東西,了解中國之外東西,知道另外的世界,現在想來,那段經歷對我來說是有大幫助的。
至于為什么選擇一生致力于中國美術史研究,對于這件事,1948年我在北京讀書,曾苦惱了一段時光。雖然我在上海美專時受美術史論家俞劍華先生開導,內心有所觸動,但那時我主要還是畫畫。到北平藝專后,我想兩者不好平均對待,應有所側重。這事,對我影響最大的是唐蘭教授。唐蘭先生是浙江嘉興人。我在北京大學旁聽時,我聽他的課。唐蘭先生的許多教學方法是非常好的。包括我做學術卡片的習慣就得益于他,我非常尊重他。他對我說:“魚我所欲也,熊掌亦我所欲也。如果兩者不可兼得時,試問你,舍魚還是舍熊掌。我以為魚多,容易得到,熊掌,不易求得。”接著,他進一步說:“現在,從事繪畫的人多,搞美術史研究的人太少,從國家的需要來說,你認為應該搞哪一樣更好!”唐先生這么一說,對我的啟發太大了,于是再考慮了一段時光,才決定下來,那以后我以從事美術史研究為專業,兼帶畫點畫。當我選定美術史作為我的研究方向后,從1948年到現在已60年,我一直沒有間斷。在校教學,我擔任的是中國美術史課,進行科研,我的專題就是中國美術史、中國繪畫史。雖然我沒有什么成就可言,但我一生從事美術史研究,不浪費時間。
我自夸我是個愛惜光陰的人,我還自吹自擂,刻了一方印曰:“惜陰老人”。
張藝帆:王老師,那您是太謙虛了。不是有評論說,您是20世紀中國美術史研究的殿軍嗎,可以說您是近百年來中國美術史學的代表人物,您在中國美術史上的貢獻,也是一座里程碑啊。請問您對這些評論怎么看?
王伯敏:我認為,這無非是人家對我的鼓勵。反正在我國的美術史論界,我是個“老飯桶”。實實足足搞了60個年頭,出版了7種美術史專著,發表了近200篇的美術史論文。但是,作為一個美術史研究工作者,這都是我業務份內應該寫的。中國美術家協會為了推動全國美術史論工作更好的開展,曾評選了十多位“卓有成就的美術史論家”,我也被推選在內。這對我來說,有慚愧,有安慰,有鼓勵,有鞭策,就這么一回事。
張藝帆:請您談談上海美專和北平藝專學習的情況,在校友或同學中程十發、孫其峰、顧生岳等老師,您對他們的印象如何?
王伯敏:我是1947年7月上海美專畢業的,校長是劉海粟。
20世紀40年代的上海美專,有非常自由的校風,一切在校學生自學、自重、自強,能勤奮進取的,在這學校里,可以得到真本領;凡不夠自重的,也可以在校混混日子,打發時光。我在校的當時同學,如張懷江、夏子頤、吳平,都是共產黨員,他們幫助同學們走向進步。又記得如顧生岳、林野等同學,都是好學生,學業成績優等,常常受老師表揚。
至于如程十發,他比我早幾年,當時他在學校里,并不顯得突出。但在畢業后,他畫年畫、畫連環畫,后來又畫中國畫,他的成就,竟成為20世紀下半葉杰出的大畫家,今年7月駕鶴西去。
還有你提到的孫其峰,他是我在北平藝專的老同學。解放后,我們一直未有見面,他是山東招遠人,我到山東,想去看他,他去了天津,他回到山東,想來看我,我回杭州。我們只通了幾封信。孫其峰的花鳥畫,根底非常扎實,所以他后來的變法,是在穩厚結實的基礎上的變法,而且筆墨蒼勁老辣,很有品味,是津門畫壇的代表人物。
2、漬水法。即宣紙遇到水污,紙上出現水漬痕。水漬有兩種,一種發黃暈,一種帶有灰色的痕。漬水可分為清水漬、墨水漬、礬水漬、粉水漬、醋水漬、豆漿水漬等。漬水用處甚大。元王淵畫墨花墨禽,明徐渭水墨大寫意,近人黃賓虹畫山間的煙霞,都以漬水法運用得當而獲得奇妙效果。
3、凝水法。用筆尖帶足水,用筆慢慢點于必須點之地方,水一點上去,要化的任其化,而要凝的自然會凝起來。董其昌、徐渭,至清龔賢,喜用凝水,對他們的作品,細細看即獲知。凝水有時和漬水很難嚴格區分,只能說這兩者有區別,但又緊密聯系,若兩法合并,通稱漬水。
4、水破墨和墨破水。水破墨,這是落墨于紙、絹上,然后以水筆去破它。用這種方法畫在熟紙上,有人稱之為“撞水”。清嶺南居巢、居廉畫花卉,喜用此法。墨破水則反之。水破墨法,清李鱓精能,他在一幅畫的題識中寫道:“八大山人長于用筆,而墨不及石濤。清湘大滌子用墨最佳,筆次之。筆與墨作合生動,妙在用水。余長于用水,而用墨用筆又不及二公甚矣。筆墨之難也。”可知對此,前人已注意。
5、水破色和色破水。水破色,先用色于紙,然后以水破之;反之稱色破水。“水與色的關系,如魚得水”。陸儼少常說:“墨可用焦墨、宿墨,水少一點無礙,一上色,就少不了大量的水,我們作畫,總沒有人敢說什么‘焦色’、‘枯色’”。從而可知水破色,色破水的重要。黃賓虹、李可染、張大千、程十發等都善用此法。劉海粟畫荷花,他在題字中明確寫出自己運用“色破水”的方法。
6、沖水和鋪水法。沖水有時不潑水,有的人只叫“潑水”,倒不叫“沖水”。其實,基本上是一回事,“沖水”的運用,前人徐渭畫花卉,石濤、龔賢畫山水都有妙用,近人張正宇畫貓,水也“沖”得恰到好處。總之,“沖水”的運用目的是使事增加氣勢,又能得“盎然、溢然”的奇效。至于“鋪水”這是在一幅將要完成的作品上,鋪一層水。這層水,目的在于使一幅畫得到更加調和的效果。黃賓虹作畫喜鋪水,他在80歲以后的作品,幾乎都鋪水。
張藝帆:筆墨問題是一個不可回避的問題,請您簡單談談您的筆墨觀?
王伯敏:我認為,筆墨是中國畫所不可缺的基本功。筆與墨的關系,筆為主導,墨隨筆出。筆是骨,墨是肉,在繪畫中起生死剛正的作用。筆墨是基本,筆墨是生命。
有的人,嘴巴上說“筆墨等于零”,其實他自己作畫,非常重視用筆用墨的效果,只不過他的用筆、用墨,與中國畫的一套不同而已。
有的人說,要把中國畫的這座“墻”推倒。我認為,這不能“推”,而且也“推”不倒,藝術表現要講民族性,要講個性,要講民族風格,也要講個人風格,只要你有個人風格,你的藝術創作必然有座墻,看,齊白石有座墻,黃賓虹有座墻,其他如傅抱石、李可染、黃胄、吳冠中等等各人都有一座墻。自己有座墻,卻要把別人的墻“推”倒,這是不合理、不公平的說法。
繪畫的藝術風格應該是多元的,繪畫的多種風格和個性共同構建藝術世界的豐富多彩。所謂藝術的世界性就是各種民族、各種風格、各種個性的總匯,世界性不是天下大同的。所以說,越有民族性也就越有世界性。東方藝術也好,西方藝術也好,兩種藝術形態共同構成世界藝術的多樣性。
張藝帆:我看到近年的一些刊物上,你發表了關于“農耕文化”探討的文章,也在你著的《中國民間剪紙》中了解到,你對“家耕文化”這一新觀點,談得實情實理,現在想請您在這方面,作為學術研究多談一些。
王伯敏:有句話,好像成為口頭禪。譬如說,看到農村一個老大伯或者老大娘在剪紙,或看到一位民間藝人在剪紙,或在石雕、木雕,作品都制作得頂好,但是,這幾位老大娘或是民間藝人,確實不識字,或識字不多,于是有的評者隨口而說:“手藝倒頂好,可惜他們沒文化”。這個評論,把不識字,或識字不多說作“沒文化”,這個“沒文化”,似乎成了口頭禪。就常理而言,這句話是說不通的。試想想,“沒文化”可以創造出文化價值的藝術品嗎?那么既是不識字,他(她)們的“文化”從何而來。
我們應該承認,民間美術的多數作者不識字,或識字不多,這是實際情況,但是,不等于他(她)們“沒文化”,那么,他(她)有什么文化,這就是我要說的,是“農耕文化”。
我國民族文化是多元的,既有儒家文化,還有佛家、道家文化,在廣大農村或草原,有農耕文化,或游牧文化。
各種文化,它的傳承不一樣。儒家文化,靠文字,靠經典來傳播,甚至還靠權力來推行儒家的“四書五經”等等,便是儒家在歷史上用來傳播、傳承的文化著作,所以社會上產生了讀書人的階層。在歷史上,農民、樵夫、拉車的、捕魚的不識字,不是“讀書人”,但是他們有文化,有“農耕文化”。
農耕文化不像儒家文化,農耕文化靠口頭表達,靠口頭傳承,甚至靠記憶,它是一種“無形文化”,或稱“非物質文化”,其遺產如昆曲、古琴藝術、云錦藝術以及人們常見的剪紙藝術。這些藝術的作者,散布在民間,即使不讀書,他(她)受農耕文化、農耕文明的教養。
在歷史上,農耕文化的口頭傳承非常豐富,就與農業知識相關的,以至如天文記錄、海潮記錄、氣候變化的記錄,又如方術醫藥、土木建筑等,最早均來自農耕文化的口頭傳承。新石器時代的陶工藝、玉工藝,以至刻鑿于巖壁上的巖畫,還有那七音孔、八音孔的骨笛等等,都具有農耕文化的內涵。在中華民族的歷史長河中,農耕文化有它的光彩和價值,今天還值得保護、研究,并使其發展。我們的民間美術、民間藝人,受的主要是樸素的農耕文化。我們今天保存民俗,體現的是農耕文化。它是中華民族文化的一個組成部分,過去我們編寫美術史,尤其是編寫民間美術史,沒有注意到這方面。
我認為,在我國美術史的研究上,應該把“農耕文化”這一學術觀點明確提出來,理直氣壯的承認“農耕文化”在歷史上客觀的存在。更需要檢閱這一客觀存在所遺留下來許多跡象,并將它作為史學的一個專題,成立個案予以研究,還可以與近年來提出的保護非物質文化遺產的理論結合起來討論
張藝帆:王老師,請讓我再問一個問題,您這書房有陶俑、彩陶,銅鏡、銅印,畫像磚等,可看出您對收藏情有獨鐘,您的半唐齋號由來是不是與此有關呢?您的收藏理念是什么呢?
王伯敏:我的書房稱為“半唐齋”,意即我的書房藏有漢唐一鱗半爪的東西。我還藏有清光緒間剝落的敦煌莫高窟的唐代壁畫殘片,也有唐人的寫經卷。
我不是收藏家,我是一個美術史研究者,而是作為美術史研究去采風,有機會時,能收藏即收藏,絕不強求,因為日子一久,零零碎碎的便有一些了。
我的家鄉溫嶺市,由市委出面,正在修建“王伯敏藝術史學館”,所以有些“采風”所得的文物,將來陳列在館里,等于捐獻給國家。
張藝帆:最后,我還想請問一點,您一生中,遇到的災難或遺憾的是什么?
王伯敏:這怎么說。最大的災難,讓我碰到的,無非是兩個時期兩種不同的遭遇。一是抗日戰爭時間,日本法西斯的侵略;再就是“文革“風暴的掀起,一言難盡,也就不說了。
張藝帆:平生影響您最大的人是誰?
王伯敏:黃賓虹先生。
張藝帆:一個成功男人背后總有一個偉大的女人。您與師母有哪些感動的事情呢?
王伯敏:使我最感動的,她把許多時間給了我。她自己盡量承擔繁重的家務事,讓我有時間去從事美術史研究。
我曾對我的子女說,我的那本《中國繪畫通史》出版,如果要說成績,這半本書是她的成績。
張藝帆:您現在覺得最大的幸福是什么?
王伯敏:國家的富強,社會的和諧;過晚晴生活時,自由的讀書、看山。
張藝帆:謝謝您了,給我講了這么多,我在給自己慶幸,在這秋高氣爽的季節,讓我傳達了一個世紀老人的不少心里話。這對我們,尤其是年輕人,在做人、做學問方面,有著許多啟發和幫助。